超市里的人安慰着小女孩。
“别哭了，宝贝，别哭。”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蹲下来，手在小女孩颤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，声音却止不住发抖。
角落里的中年女人咬着唇，忍不住轻声抽泣。
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恐惧的气息，混合着过期食物的腐败气味。
几个人靠在货架边，手里的铁棍、斧头都还沾着干涸的血迹。
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却冷哼一声，“切，自己都要死了，还多管闲事。”
外面的我，和尸群，一同在门口徘徊。透过那层模糊的玻璃，我能看到他们缩在阴影里，眼神闪烁，生怕发出一点声音。
小女孩偶尔的啜泣声被女人的手捂住，化成闷闷的呜咽。
我知道，他们怕我们。
而我，却也怕我自己。
我被某种本能牵引着，嘴角还残留着鲜血。
那并不恶心，甚至带着一种深沉的快感。
我竭力让自己不要去想，但脑海中，那男人的惨状、骨头碎裂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地重播。
我清楚地记得，自己的牙齿是如何陷入他的皮肉，血液顺着喉咙滑下去。
我有意识。
但我无能为力。
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：“停下，顾笙！那是人！”
可身体并不听命，它只在乎饥饿，只在乎那种撕咬的满足感。
那一刻，小女孩隔着玻璃看着我。
她的眼睛通红，泪水和恐惧在眼眶里打转。
她看到了我正在撕咬她的父亲。
那种目光让我几乎崩溃。
愧疚、羞耻、恐惧，像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。
我想，也许，其他的丧尸，也有意识。
也许，他们都在自己身体里无声地尖叫。
也许，他们也和我一样，清醒地看着自己吃人却做不了任何事。
我跟着尸群在超市门口徘徊了一会。
里面的人屏住呼吸，一声不敢出。
不久，远处的街区传来了爆炸声和惨叫，尸群开始朝那边缓缓移动，我的身体也被牵着走。
我游荡了一整夜。
天亮时，光线从破碎的楼宇间透下，照在我的皮肤上。
白天，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一些，但依旧远超人类。
我能看到几百米外空气中飘浮的尘埃，看见墙壁上干涸的血迹，甚至能分辨出腐肉的不同颜色。
而在那层灰暗的意识深处，我隐约感觉到有个方向在召唤我。
那感觉不属于理性，却深刻到骨子里。
那是胧月的方向吗？
我不知道，但我无法忽视。
我跟着尸群，继续前行。
我们的步伐似乎变快了一点，虽然那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弱变化，若不是我的感官被放大，根本无法分辨。
也许，是我心底那股执念，正在改变着我的身体。
我们进入了一个商场。
里面传来了打斗声和枪响。我看到五个幸存者四男一女。
走在最前面的，是个戴棒球帽的壮汉，手里挥着一根血迹斑斑的铁管；他身后，一个黄毛青年神情焦躁，左手缠着绷带；第三个人是个瘦长的眼镜男，背着背包，喘着粗气；还有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人，警惕地四处张望；最后的女人扎着马尾，肩膀上背着步枪，眼神冷得像冰。
他们在杀丧尸。
我看着身边的丧尸一个个被铁管砸碎头颅，被利刃贯穿喉咙。
血和碎骨飞溅在我脸上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我想逃，可身体只是站着，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去。
同时心底的痛苦，像一只撕咬灵魂的野兽。我吃了人，我堕落成了怪物。可我还没找到胧月。如果她还活着，她会不会被我这样的东西咬死？
我甚至希望有人能杀了我。让我结束这段梦魇。
死，至少是一种解脱。
黄毛举起手里的铁棒，怒骂一声：“妈的！还这么多！”
黄毛青年举起手里的铁棒，声音嘶哑而烦躁。他猛地一击，将我身边那具丧尸的头颅砸得粉碎。一声闷响，腐烂的颅骨崩开，血浆像被压碎的西瓜一样洒出，溅了黄毛一身。
下一刻，他抬头看向我。
他皱着眉，骂骂咧咧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，抬头看向我。那一瞬间，我能从他眼里看出厌恶、愤怒，还有恐惧。他盯着我，就像在看一只恶心的虫。
“别浪费时间！”老大冷冷地说，声音透着压抑的急促，“找的东西到了，快撤！再拖下去尸群就包过来了。”
“靠，老子才刚热手呢！”黄毛骂了一句，又用力补了一棒，把那具倒在地上的丧尸彻底砸烂，然后顺势给了我一脚。
我被踹倒在货架上，撞翻了装满玻璃杯的货架。
玻璃碎裂，我能想象到无数碎片砸在我身上，刺入我的皮肤，胸口被玻璃划开的裂口，灰黑色的血缓缓渗出。
可我感觉不到疼，什么都感觉不到。
他们走了。
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我倒在碎玻璃中，听着那清脆的碰撞声，心里却升起一丝奇怪的情绪。
庆幸。
我还活着。
可随之而来的，是更深的失落。
为什么还要活着？
那些被杀死的丧尸。
他们是不是也有执念？
是不是也会在被杀掉的最后一刻，心中闪过“不甘”两个字？
我缓缓爬起，碎玻璃在我身下咔嚓作响。
四周已经空无一人，空气中弥漫着血和灰尘的气味。
我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，有种难以名状的空洞感在胸腔里蔓延。
我迈开步子，重新开始游荡。
我的方向没有变。
那股召唤依旧存在，像一根看不见的线，牵着我走。
方向依旧是那个召唤着我的地方。
那是我心底唯一残存的“光”。